走进黄姚,需走过一条河,一条叫姚江的河。
已习惯于高速的人们,很难想象,在群山至深、旷野至末,如何就能沉淀出那跨越千年的苍劲生气。
有了江水、有了水系,便有了一切,不一样的逻辑,不一样的山水文明。姚江便是黄姚的母亲河,她从峰峦叠嶂中蜿蜒而出,然后优雅漫步于古镇之中,携古老气息,去桂江、过西江、经珠江,一路入海。姚江,温润着古镇,融通着古镇,呵护着古镇,千年不变。
喀斯特地貌之瑰奇,簇生凤竹之修美,层层迭出、历历呈现,与江水合体而生,蜿蜒相伴,成就了古镇姚江的情之源、梦之境。如再来点细风丝雨,随着瑰奇与修美皆柔化在碧水清波之中,人便不愿醒来,一缕情、一幕梦。
有江,有桥,有路、有家,然后有了古镇。古桥,许是古镇的灵魂,那一弯石拱,跨越历史的简洁与硬朗,总能让人忆起许多、恋起许多。
带龙桥是黄姚的一张名片,撑一纸竹伞,衣一袭旗袍,一颦一笑,一扭一立,便融入那一立千年的弯弯水水,丰韵恋着风韵,芳华爱着清华,是岁月里的风情,抑或是风情里的岁月?是生命灵秀璀璨了石桥清流,还是清流石桥映衬了灵秀生命?此处,情至淡处可,情至浓处亦可,一幅画,一首诗。
风华依旧在,千年正青春。见证着黄姚古镇的兴衰变迁,莫过于那株株古榕。生命越千年,智慧如人,怕也有滋生出卑微与渺小的瞬间,多少人、多少事已湮灭在枝叶间、年轮里,唯留下岁月赋予古榕的遒劲与繁茂。天若有情天亦老,此情说便说不了。说不了,一声唤起,又惊春晓,情挚有情挚的妙,情深有情深的好,人因思有情而为人,精神浩瀚,又岂是时间能够定义?于是释然,不妨也一惊春晓:龙爪够霸气,此心够豁达,好两株得心应手、相得益彰的参天古榕!一见倾心,再见倾情。
门、隘门、石隘门,古石隘门,油然,功能与古意皆透门而出。围绕黄姚的周遭,说有七座主城门,镇里街巷亦有十余座门楼。有门,有名,有联,有对,有故事、有历史。漫步于古镇之中,率性而行,能遇得多少,能瞧得多少,那也是运气。不过黄姚的城门袖珍得很、朴实得紧,概不过二人并行。在那个冷兵器时代,这便是黄姚的自信、黄姚的安宁了。
古房子,哪里都有,即便多点,那也并不见得如何出奇,黄姚的韵味,多半就在那道路经脉上的一个个门结,公共设施的不遗余力,才尽显黄姚人的智慧:那是集体宣言,是力量宣言,是文化宣言,是精神宣言。
《诗经》有云:天保定尔,亦孔之固。门虽小,不可视小,黄姚人知道你会想什么,一句亦孔之固,天佑之所,金汤之地,坐实其名,让人升不起逆思之心。再书珠水横襟无限碧,武峰隔岸有余青,剩下的便只有美好的想象了。一孔小,一心大。
迈过亦孔之固的迷你城楼,便算是进入了黄姚古街了。古街道润泽、柔滑的黑石板,无言而坚定地宣示着古镇之古。据说,原出土不久的岩石,非黑而近乎白,长时间的裸露氧化,便愈加黑了。黄姚的石板路,滑得自然,黑得敞亮,时间印记,仿不可仿。徜徉这样一条古道,如游弋于时间长河,漫步于历史长廊,情随境迁,心随物转,无论来时是匆忙焦躁、紧张彷徨,抑或是忧郁烦闷、黯然惆怅,古镇的石道,都会和缓你的脚步,柔化你的心境。你能想到的许是吹过你吹过的风,这算不算相拥?走过你走过的路,这算不算相逢?,于是原有的,消散了;充盈的,是黄姚的性情。
千百年来,人变了,事变了,但黄姚不变,一样的青砖黛瓦、古色古香,一样的静谧安然、不亢不羁。陋中透着禅意,陈中说着沧桑,隔了喧嚣,除了浮华,直令人静心息神。信步古街小巷,明清建筑林林总总、叠叠重重,路起八卦,室成九宫,难知其始,不知其终,人行亦行,人驻而驻。周转弯折,其间人或多点,或少点,一样的主不吆喝,一如古镇的骄傲,客不喧闹,一如古镇的安然。可沉浸而豁然,可心领后神会。一石阶,一心路。
黄姚,路道不宽,宅门不大,却是一匾一深意,一院一洞天。古老的肌体里,流的是现代商业的血脉。择一门而入,选一邸而居,寓情于境,释然畅怀,各得其所,各得其妙,各自挥洒,各自精神。方寸之间见天地,细微之处有乾坤,一沙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。
古镇,有祠,有庙,有台,有阁,因形就势,星罗棋布,虽然饰不见壮丽,立不见宏伟,却不失至微处寓博大,至简处承大道。以文为媒,以道为介,在那个车马舟楫时代,南来北往之人,纵使素昧平生,亦生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之感。一座小镇,地偏心远,与文化相濡,与传统相伴,序协休徵宏眷顾,家敦古处乐康熙,一言一博大,一意一深远。
居黄姚古镇,虽晨昏不同,四时有别,仍不免丝丝落寞,点点孤寂,不过,那似乎不是伤感,不是无助,没有丰硕也能享受,没有惊喜也能开怀。春有十里瓜花酿,秋闻歌海豆豉香炊烟不老的地方,长满福寿的时光,身的江湖,心的田园,融于山水古屋之间,水墨般的简适恬淡。
走进黄姚,总要走出黄姚;走出黄姚,会有淡淡的恋、丝丝的痒,想着再来,一定还来,在某一缕晨曦下,在某一抹夕阳中。黄姚,终会是一个结、一个梦。